黎明佚乐

你会再遇见我,在太阳凋零的时候。

窗台. 短篇终

-“爱是地狱牧犬”


打开手机,果然有好几通骆宥的未接来电,我回拨过去,告诉她昨晚那个点我已经睡了。她的声音很小,略带哭腔,说lisa晚上没有回去,我猜测她现在或许正在厕所里与我通这通电话。我说:“你之前晚上也偷偷跑出去过不是吗?”

 

她沉默了一会儿,竭力抑制自己的哭腔说:“你是说她发现了吗?”

 

我回非所问:“你质问她了吗?昨晚她没有回来这件事。”

 

“没有,还没有。”她问我,“应该直接问她吗?”

 

我说:“我说的只是我觉得,如果是我我不会问,就当没发生过就好了。”

 

她再次沉默,问我: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因为理亏。”我叹了口气,“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你晚上溜出去玩的事了,说不定只是想去散散心。”

 

“那…如果……我是说…”她结巴着,“要是她下次还不回来怎么办?”

 

“只要你不出去就行了。你想出去的时候可以让她陪你,或者发消息给我。”我用无奈的语气说,“你应该多跟她出去玩玩。”

 

挂断了电话后我望着上次用过的那两个高脚杯发呆,它们被倒放在桌子的置物盘中,已经无法分辨那时我跟lisa到底谁用了哪一个。我随意拿起一个,用中指轻轻触摸瓶口,回想着lisa用嘴唇轻轻抿住它的模样。我希望我才是她的焦点,即使在饮酒时她的眼神都要注视我。

 

下午的天气突然骤变下起了大雨,如同她们的感情一般。打雷与闪电相约而至。我并没有开灯,高楼让我与灰色的天光更近,一时我竟分不清是雨正在下下来还是正冲向天空去。突如其来的烦躁感让我浑身颤抖,将其中一个高脚杯狠狠地摔在地面,反正这里就我一个人,没有人看见我,这点声响被雨声带走,似乎就是它抢了我的风头,所以我讨厌下雨。

 

我走到阳台抽烟。从这里望向lisa的阳台,那人并不在那里。我被风吹来的雨灌溉,像一颗倔强的小草任由它淋湿。隐隐约约的落地窗里出现两个身影,她们挥舞的肢体动作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
 

今天我并没有心情吃晚饭,naked也没有来信。突然想起上次的信件我并没有回复她,我再次点开看———

 

【我的情况好像严重了一些,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,但我觉得我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妥,不过是想引起她的注意。】

 

我想人人都有被关注的渴望,但一定也有比被得到关注更重要的东西,毕竟来世界一遭,只要我们存在就一定不会被忽视,就算是一个乞讨者每天都会得到上千的视线,或许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,因为每个人生来就是世界的焦点。

 

我回复她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。可说来说去我认为并没有起什么很大的作用,不过是一些任谁都可以说出的安慰的话而已,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个前提———就是在你以自己为焦点的前提下。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?我深谙就连我自己也不曾做到过。别人的目光很重要,我仿佛因此才活着。

 

就在去喝水的途中,我踩到了我还未清扫的玻璃碎片,在将高脚杯摔下后却全然忘记了它的存在,因此我的脚替我担下了因忽视它而得到的惩罚。流淌的鲜血会印在漆红的木地板上,因此我只能踮着脚走路。我在屋子里如芭蕾舞的初学者那样走路,翻箱倒柜找到了我的创口贴,犹豫之下我并没有将其贴上,而是把它藏在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。

 

我将玻璃碎片扫走,然后打开了手机,将手指在lisa的名字上方悬放良久,然后摁下了骆宥的号码。电话很快便接通,我向她说了我的现况,问她能不能帮我送创可贴来,她很快便答应了。

 

“谢谢。”我接过她递给我的创口贴说,“进来坐一会儿吧。”

 

她“嗯”了一声,随后便蹲下脱鞋。

 

我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贴着创口贴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她:“怎么样?决定和她去哪里玩了吗?”

 

“嗯……”她回应得似乎很艰难,“我跟她说了。”

 

我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,于是又问:“那你这是什么表情,不顺利吗?”

 

她微微低下头,眼神有些不知所措,她说:“刚才,在整理行李的时候跟她发生了一些争执。”

 

我有些兴奋,却将迫不及待消化为关心地问:“这次又是什么原因?”

 

她抿了抿嘴唇,说:“因为衣服。”她突然侧过身子来注视着我,“我的变化真的很大吗?她说我变了。”

 

我闪过一丝欣慰,随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:“变化也分两种,一种是堕落,一种是找到了自我。”我问她,“你觉得自己是哪种?”

 

她一时没有说话,在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:“我只是觉得我喜欢这样的自己———自由的自己。你懂吗?我的痛苦和烦恼好像都是来自于她。”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。

 

我试探性地问:“那怎么办?难道你要分手吗?”

 

她却很快就坚定地摇了摇头。我咬着牙,竭力不表现出异样地说:“我就知道。”

 

她说:“我不可能放开她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就是不行。”

 

我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面无表情地心想:我知道了。

 

我跟她说有机会我会帮她开导lisa的。说完,我走到房间开始挑选要换的衣服。她看见后有些疑惑地问:“你要出门吗?”

 

我点了点头:“你不去吗?”我说,“她们都会来。”

 

“lisa在家……”

 

我问她:“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怎么跟lisa说的?”

 

“我说给朋友送东西。”

 

我突然笑了笑说:“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。”

 

10.

 

我和骆宥走到他们早已订好的位置上,她们摇骰子、喝酒,我则默默把自己的酒换成了饮料。在骆宥玩得兴致正好的时候我给lisa打了一通电话,响了几秒后又迅速挂断。没过一会她就打了回来。我拍了拍骆宥的肩膀,自然地让她听见手机铃响,然后跟她说:“我老板突然给我打电话来了,我去接一下。”

 

她对我笑着点点头,然后说:“你去接吧!”

 

我跑出酒吧,迅速接通了电话,气息还有些没有缓过来地轻喘着,我问lisa:“怎么了?”

 

lisa貌似愣了愣,说:“你刚才不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我吗?有什么事吗?”

 

“啊……”我笑道,“刚刚打错了。”

 

“哦哦……我还以为你有事找我呢。”听她的语气好像略有失落。

 

我说:“我现在正在外面买些零食,等下就回去的,大概二十分钟。”

 

“好。那我等下过去找你。”

 

我挂断电话,略有得意的笑容不受我控制地挂在我的脸上。我回到骆宥身边,用十分遗憾的口吻对她说,老板要我帮忙整理一些病人信息,明天就要上交,现在就要回去不然赶不上。她有些舍不得我走,可是更舍不得自己走,于是说:“好吧……那你快先去忙吧,我等下自己回去就好了!”

 

我叮嘱她:“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
 

她狠狠地点了两下头。

 

临走之前,我递给一位女生一袋两节手指那么长的小袋子,里面装着近二分之一的白色粉末。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 

我跑到路口很快地拦了一辆出租车,在给司机报完住址后,我便把车窗肆无忌惮地敞到最大,来势汹汹的气流在仅有的空间里相互推搡、挤压,把我的头发掴得乱七八糟。光怪陆离的街道向后退去,行色匆匆的人迅速掠过,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生活节奏。

 

我提着一大袋胡乱抓进的零食走近家门,把装着零食的袋子丢到沙发后迅速换了一套睡衣,去厕所卸了妆,随后便筋疲力竭地瘫在了沙发上,胸口不住起伏地呼吸着。

 

几乎在我刚刚躺下的时候门铃便响了,我立刻起身去开了门,嘴里还喘着粗气,像跑了八百米似的。她看我这样一副模样,好像一下被我给逗笑了,于是问:“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哮喘。”

 

我又笑又气,反驳道:“一直都没有好嘛!是拎东西拎的!”这一嚷,似乎让我的呼吸愈发贫乏了。可对于她这样的调侃,我的本质是高兴的,因为她又变得幽默起来了。

 

我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略微平静些,对她说:“还傻站着呢,进来啊,要我给你扛进来不成?”我打趣道。

 

“那可不行。”她笑着说。

 

我倔强地问: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因为这是强/奸犯的做法。”

 

我佯装气愤,随即向她扔去一个枕头,说:“哪里有这样比喻一个女孩子的!”

 

她接住枕头然后朝我扑来,趁打闹之余解释道:“开玩笑的啦!”

 

lisa突然严肃起来,有些慌张地抓过我的脚说:“怎么弄的?怎么这么多血。”

 

我有些愣愣地看了一眼我的脚心,原来是创口贴掉了,又不知怎么扯到了伤口,这才让它又开始流血。我心底暗生一计,叫道:“嘶———好疼!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。”

 

她连忙问我:“碘酒和纱布在哪里?”

 

我起身要去拿,却被她又摁在了沙发上,她皱起眉头,声音略有冷峻:“还要走路?嫌伤口不够大?告诉我在哪就行了。”

 

“碘酒在梳妆镜旁边储物柜的第二层,我没有纱布……”

 

她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在想些什么,然后跑去拿来了碘酒,在涂完碘酒后对我说:“我家有纱布,你等我一下。”

 

我拉住了她,心想:那个房子有她的味道。我说:“就用普通的手帕吧,”随即对她笑了笑,“已经消过毒了不是吗?”

 

于是在我的执意坚持下,总算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包扎。

 

哗嚓哗嚓——

 

我掌上的书页被我扒得直响。lisa瞥了一眼我手中半遮半掩的封面,又转过头去闭上眼睛。

 

她冷不丁开口:“我看过这个,'人生无常,世事难料,何苦忧愁自扰'。”

 

“是吗?那要不要换一本给你读?”

 

她帮我扒了扒遮挡视线的头发,然后答非所问地说:“jennie觉得好看吗?”

 

“不好看。”我说。

 

“啊……”她像个小孩一样囧起水汪汪的眼睛,“我挺喜欢太宰治来着。”

 

“如果他没有一心自杀的话,我想我会多拜读几篇他的文章。”我将这句话说得有些语重心长,活像一位未老先衰的老婆婆。

 

她一副对我的话饶有兴趣的表情问我:“跟一心想死有什么关系?”

 

“因为太假了。”我说,“他的书中蕴藏着希望,可正因是他着笔,便无法让人相信他书中积极的东西真正存在了。说他故意藏起来也好,故意不让人们发现———太狡猾了。”

 

“怎么这么说人家,我觉得他书里的话很有几分在理,而且也没有很难读懂。”

 

我看着她,从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的风,又将头发胡乱地贴在我的脸上,我问:“比如?”

 

“所谓的坦率,其实就是暴力。”

 

我思忖了片刻:“哪一篇里面的?”

 

“候鸟。”

 

我眯了眯眼睛说:“在一定意义上的积极。”然后视线又回到了书上,嘴里模模糊糊地嘟囔着,“人生无常,世事难料,何苦忧愁自扰……”


她与骆宥的出游计划终究泡了汤。

 

11.

 

最近,我的记忆力貌似减退了许多,可能是因为时常会有眩晕感。

 

自从那天之后,骆宥去的好几次聚会中,我都交给上次那位女生一小袋白色粉末。一段时间后,我停止了对她的供给,她的瘾病也就随即发作,这件事不意外地被lisa知道,在我们的商讨下决定送她去戒毒所。

 

第二天,戒毒所的人员来将她强行带走,她的脚几乎在地面上摩擦,含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和lisa。我也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,而lisa却早已背过身去,把头埋进手心。

 

这次后面发生了什么,我又忘得一干二净,仿佛做了一个梦似的,醒来时已是傍晚,我正躺在床上。我走到客厅,lisa正在沙发上看着上次我给她读的那本书,太宰治的《人间失格》。她发现了我,随后问:“醒了?”

 

我应了声“嗯”。

 

“醒了就好,看你突然晕过去了我担心得要死呢!”

 

我有些呆滞住了,下意识问她:“我晕倒了?”

 

她点了点头,说:“不过没事就好,你应该有些低血糖。”她合上书站起身来,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

“多呆一会儿吧。等我睡着了再走。”

 

她犹豫了一会,却又露出开朗的笑脸,说道:“可以。”

 

12.

 

一直过了近半年那么久,我和lisa才正式决定在一起。在那之后我因为担忧之前失忆和晕眩的症状,坚持吃着抑制精神疾病的药物。而naked在骆宥被送去戒毒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久久都没有来信,却陡然在今天,我发现我的邮箱中有一条未读的信息,正是来自naked,而日期就在我和lisa在一起的那天,上面冷冷地印着几个机械般的字眼———

 

【我和lisa在一起了。】

 

顿时我头皮发麻,并且感觉有些接不上气,仅仅这一句话,却让我突然联想到了许多事情———为什么吴婆婆再也不来;为什么那次lisa问我是不是又换风格了;为什么naked的来信内容与我所经历的事那样贴合……包括在骆宥被送走的那天,lisa所说的我的“晕厥”。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。

 

我在震惊的之余,随之而来的却是怒不可遏。我狠狠地盯着那一行僵硬的字,似乎要将其盯穿,如果这是一张纸,我将把它撕得四分五裂。

 

我不会允许她鸠占鹊巢———我要让她明白,不是“我”,而是我和lisa在一起了。

 






End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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